*曹丕与吴质的酒后真言(?)

*丕视角





  吴质说,其实他很能懂得我。


  我说,我写过的丹霞和明月也认同你是它们的知音。我是半开玩笑的,而他却显得异乎寻常的认真。这种表情对他来说很罕见,除了在读书做文时流露出这种专注平和之外,多数时候他都显出一丝浮躁,让人觉得他并不是那种能著见微毫的细心之人。我收起了戏谑的态度,啜一口酒,眼睛看着他,同样审慎地反问:为什么?


  他笑了,好像很满意我对他的这种重视。他向来欣赏我可以很快从游娱的心情中抽离,不会忽视和轻蔑身边之人欢乐之下的低落忧郁。当他想同我说些私人的话题时,他知道我总有耐心和兴趣去听。


  他举着酒盏,动作因为上涌的酒力开始轻飘不稳重,在他对面的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某种熏蒸的热气源源不断地从他五内汇向喉口,迎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他眼里格外熠熠,好像是从天上凿下的星子在闪光。


  吴质猛地灌了一口酒,将雕琢精美的酒盏拿在手上把玩,他的声音被酒润过熨烫过,吐出唇齿时裹在话音里的滚热也无形散开,像血溶于水一样淡去,传到我耳边,只如同一阵高亢乐声的低回余响,很不值一提般的容易被湮没,容易在风里消失。他说,我是单家出身。他没看我,只是反复打量酒盏上雕刻的纹饰,然后自顾自说话:乡里从来不把我当一回事,没人觉得我有什么大才,甚至因为觉得我有点拿不上台面的小聪明把我视为异类,觉得我投机取巧心术不正…我想和乡里名士交游,他们明里暗里都排挤我这个孤身一人的无名小辈,没人引荐,没人承认,没人赞赏,乡论对我从没什么好话。如果我真的平庸无奇,那也就罢了,可…


讲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我,哼笑一声:可我不服气。屈心违志奉承别人也好,百宝尽出炫耀自己也好,总算混出了一点名堂,有人肯多看我一眼。


  我握住他的手:你对我也是屈心违志的奉承?


  他爽朗地笑起来,眼里透出得意:我对你,是真情流露。他接着说:子桓,你知道,就算我未来真能飞黄腾达,高官厚禄,在我乡里,他们还是看不起我,在他们心里我还是当年那个寒酸小子,没生在他们枝繁叶茂声名赫赫的大族里。他们…


  他有点困扰地放下酒盏,用空的那只手想比划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摇摇头:我是棵树,改天我可以长得叶盖亭亭,那也撼动不了他们那棵老树精在乡里遮天蔽日。子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他微微笑了,看着我像看一柄他所珍爱的剑,看一架能通他心曲的琴,像往者看一个更年轻的来者,好像如何都看不够。他轻轻说,怕惊扰我一样:某种意义上,我们同是失意的人。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消片刻就明白了他意中所指。我该敏感于他话中的放肆大胆,却转开了视线回味他暗喻的我的失意。亭廊之外,夜色无边,酒热在我身体里像不安奔涌的潮头,从和他默默相握的手中互相传递的身体的热量像顺着一脉血管,由他心中曲折而融融地流贯进我血液。


  但你和我不同。吴质说,现在我希望为了可以供你栖一栖,从我枝梢腾身展翅,飞掠更高远而长成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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