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关】 舍弃黎明

#非常意识流
#『』中为回忆
#宇楠分手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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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百无聊赖地用拇指指腹一下一下地拨动打火机的火轮。“喀嚓”“喀嚓”。喑哑的刮擦声时断时续,火光忽亮忽灭。他半侧头背对墙蹲着看它在夜风里伶仃地摇晃,直到身边脚步声渐近,来人不声不响地绕到他身前站住,手里握着刚刚按熄的手电筒,低下头看他。

  关宏宇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打火机忘了合上,关宏峰微微动动下颌示意,他手指一动将让盒盖盖上,火苗于是猝然地被闷灭。

  “墙上糙,别把衣服挂了。”关宏峰脱下风衣递给关宏宇,声音由上而下曲折地传进关宏宇耳中,又低又沉。关宏宇和他交换衣服和身上挂饰,手指碰到关宏峰,关宏峰问他:“你冷?”

  关宏宇围上围巾:“手伸出来就冷,腿蹲久了也麻。你赶紧回去吧,风吹得脸都疼。”要走时,关宏峰一把拉住他,把还攥在手里的手电筒塞给他,他一边说忘了一边接过来,没想到拿到手里时那根手电筒上还是汗潮的,被裹在掌心里,像冬天窗上遇热就凝结的一层雾蒙蒙的水珠。

  
  关宏宇不动声色地避开关宏峰的目光,抻抻风衣领往外走。

  关宏峰穿着他的夹克,手下意识插进衣袋里,摸到关宏宇的打火机,方形的金属盒,入手还有一丝余温。

       他脚边散落着零星的烟头,被踩熄后,余烬灰白。关宏峰侧头向四周环顾,没有人。路灯光自他身后追赶而来,影子被迫由地面向墙面折起,与他相对站着,像某种寂静的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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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这沉寂里隐含着什么,只是觉得莫名压抑。

  关宏宇反复地挂掉同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关宏峰放下书,盯着他说:“接吧。”

  关宏宇在手机上划几下把它扔在一边,拿着遥控器电视频道往后快速地切换。“静音了。我不会接的。”

  关宏峰原本不想接话,但他再次开始读那一段话“我们在定义群体时说过,它的一个普遍特征是极易受人暗示,我们还指出了在一切人类集体中暗示的传染性所能达到的程度……”时,本来在他耳边等同静音的电视的音量忽然搅扰起他的注意力,他还听到关宏宇拉开罐装啤酒的拉环,终于忍不住说:“别喝酒。”

  关宏宇从沙发上扭过身回头看他,莫名其妙地仰脖往喉咙里灌进一口啤酒。

  关宏峰耐着性子慢慢说:“我不爱你喝酒。”然后补充:“如果你想来我这儿避避,我不会把你关外边儿,不过别捣乱,也别——”

  关宏宇笑了:“哥,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心烦意乱,像被我甩的是…”快说岔时他马上咽下话音,在关宏峰长达几秒的无声凝视里,关宏宇招架不住咳了一声,把啤酒罐放上茶几,站起身去了桌边,在关宏峰对面拉开一把椅子。

  关宏峰看着他坐下,然后像审讯又像要说机密情报一样两肘支着桌面俯过身向他,犹豫一会又开口:“我不喜欢她。”

  关宏峰点点头,淡淡应付一句:“是,所以你今天跟她说了分手。”

  关宏宇又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其实没喜欢过她。不过我能对她好,她要什么我都能给她,我也愿意逗她开心。不过我不觉得我喜欢她。”

  “跟她聊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就说想跟我试试。”

  “我就答应了。我也不讨厌人家。”

  “但想了想,觉得没意思。就算了吧。但她说舍不得。”

  关宏峰从书上抬起眼,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关宏宇,关宏宇早仰回椅背上,没注意关宏峰。“以前爱过又分开的人我现在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关宏宇惯用一句“没什么意思”笼统地概括所有热情荡尽后的索然无味和回首过去的惘然。

  关宏峰说:“是正常的。”

  关宏宇挑着眉梢,用手指敲着桌,不以为意:“您谈过恋爱吗,就正常的。”

  关宏峰似无意地顺口提及一句:“人都有七情六欲。”接着对关宏宇兴起后的追问置若罔闻,赶他回去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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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宏宇和关宏峰并肩走在路上,到车门前,关宏宇先伸手给他拉开车门,关宏峰从他身边绕到打开的车门边,关宏宇却俯到他身边,声音里的得意在关宏峰听来幼稚得有些不合年龄。

  “我能在那些人里一眼看到你。”

  傍晚六点多的余晖不够明亮也不够温暖,关宏峰稍微偏偏头去看关宏宇,那一眼虽然很从容,但他未意识到两人其实靠得极近,看见关宏宇和他那张完全相似的脸上的微笑,他还是猛地心悸一下,直到关宏宇也坐进车里,他还在反思。

  他像个从未照过镜子的人,为自己镜中的模样而吃惊。第一眼竟是如此陌生,短暂的几秒中他竟有些认不出这是自己,或者,是他的同胞弟弟。

  关宏宇看着挡风玻璃外的车流,还在对关宏峰说他听关宏峰讲座时的事,关宏峰偏头看了看他,关宏宇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子,袖摆堆在肘关节,露出小麦色的有力的小臂,腕骨突出,手掌上有清晰凸起的青筋和筋骨间深深的凹痕。目光移到他脸上,光洁侧脸,高挺鼻梁,眼睛里光采熠熠。

  “…………哥,你讲得真好,底下人……”

  他回过神,才发现关宏宇在对他说什么,他都没注意听。车内空间狭小,他向后仰靠进椅背看着车顶,然后闭上眼睛养神。

  他们在回家路上,是关宏宇来他家小住的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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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宏宇一直听话得过分,活泼天性没被软禁似的生活扼杀,间或庆幸还有一点似是而非的自由。然后断续地闷闷不乐。

  时间变得很漫长,他在沙发上数着魔方被自己打乱又复原的时间和次数消磨一整个下午,或者被关宏峰的刑侦书籍催眠,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他突然多了大把空闲去思考和回忆过去,在沙发上直挺挺躺着看着天花板发怔,在关宏峰的身影出现在电视机的液晶屏上时侧过头瞥一眼,也不动弹,就那样等着关宏峰开门进来,像被打开开关一样倒背如流地陈述长丰支队各种资料,包括每一层洗手间的具体位置。

  直到他终于有机会走出303大门,迎面一吹夜风神清气爽得像刚刚下凡,抻抻风衣领子像要抖掉隔年的灰。

  他离关宏峰很近,从未这么近过,可以用关宏峰的身份扮演正义化身,披上他哥那大义凛然的荣光。只不过他几乎放弃了他身为自己时的一切,生活充满变数。

  不过他倒是习惯了开着灯睡觉,睡不着的时候压低声和关宏峰讲话,多数时候更像是自言自语。他对关宏峰讲他无解的人生困惑,比如令他耿耿于怀的213案,还有前几十年的一些不明不白。

  他撺掇关宏峰开口,称之为交心。关宏峰半靠着床看书,侧脸望望他,他枕着双臂也看着关宏峰,睁大眼睛表现目的单纯。关宏宇说:“我现在可就能跟您一个活人好好讲话了,您总得体谅体谅我吧。”

  关宏峰问:“你想听什么?”

  关宏宇说:“什么都行。”

  关宏峰说:“太晚了,等会刹不住你和我都别想睡觉。”

  关宏宇心说什么劲爆话题还能聊得这么兴奋,就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梢。他也没不依不饶,就闭上眼酝酿睡意,后来模模糊糊听见身侧躺下的声音,一觉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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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关宏宇问关宏峰:“哥,你们支队那个叫高亚楠的法医有人追吗。”关宏峰夹菜的筷子在半空一顿,看着关宏宇的眼睛里是无声的疑问,在关宏宇与他回视的期待眼神中又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反问:“连人家叫什么都打听到了,这个不知道?”

  关宏宇谦虚地承认他哥一语中的:“我这不是向您再确认确认嘛。”

  关宏峰挑挑眉:“你这次打算认真了?”关宏宇撑着下巴盯着餐桌上四菜一汤,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动碗里没怎么少的米饭:“我每次都是认真的。”

  关宏峰对关宏宇的感情生活没有追根究底的兴趣,只是在关宏宇茶饭不思的若有所思状态里继续夹菜吃饭,关宏宇略为不解地皱起眉自言自语:“也许我这样看看比较好。”

  关宏峰问:“什么?”

  关宏宇才想起来似的扒了口饭,就着一筷子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口齿不清地回话:“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就现在这样比较好,我也不知道以后什么光景…万一我就是一时冲动三分钟热度呢,对人家女孩儿不好,况且以后……算了,我觉得现在就成了,对了,这周末你们休假,我还约了她去看电影,她答应了,我还是想想到时候和她一块儿去哪儿吃饭好。”

  关宏峰依然是细嚼慢咽不动声色的样子,等吞咽过后低低声简短评价:“你大概是认真的。”

  关宏宇笑了:“嗐,你怎么知道啊哥?”

   关宏峰放下筷子和空碗,面上没太多表情,语气也淡淡的:“因为只是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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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宏峰做过的噩梦里偶尔也会出现关宏宇,他们从街头擦肩走过,关宏宇目不斜视地微仰下颌,眉梢挑起的弧度如同挑衅。他在再无旁人的街头若有所失地站住脚,街道两边全都是关上的门,过年时贴上的对联和福字在一年的风吹雨打中褪色破烂,关宏峰低头看着靴边被人遗弃的烟头和飘落的枯叶,过了一会回过身看着关宏宇走远的方向,正迎着黯淡的余晖,视野中一切都灰暗得超乎现实。

  是关宏宇叫醒他的,他差点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时何地。关宏宇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从床上坐起身。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做这种梦,他理解成对真相大白后或将到来的陌路的揣测,他从未和人说过,自觉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也能坦然面对,起码不会刻意逃避。

  关宏宇站在一边皱眉看着他:“哥,你烧还没退呢啊,上回内案子收网的时候你没少淋雨,赶紧躺下歇着。”

  他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看关宏宇,关宏宇在床边坐下来,把被子拉起来给他盖好。关宏峰声音沙哑地说:“我没事儿,发个烧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

  关宏宇盯着他,不像观察他病情,倒像审视,关宏峰莫名其妙地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关宏宇说:“你刚刚梦见什么了?”

  关宏峰没听清似的:“什么?”

  然而关宏宇没有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你刚才叫我名字了,我还以为你醒了。”他好像很想听关宏峰解释,后来关宏峰觉得他当时本来可以不必那么理屈,只是那一刻竟出乎意料地自乱阵脚,半晌在关宏宇沉默的视线里语速极快地说:“没什么,就是做噩梦。”

  关宏宇了然地点点头。站起身之前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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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宏宇和亚楠分手那阵子又出现在关宏峰家里,关宏峰一推门就闻见满客厅烟味,关宏宇刚就着球赛灌完一听啤酒,将捏扁的易拉罐扔进了不远处空荡荡的垃圾桶。

  “你回啦。”

  关宏峰长长地出了口气,关上门之后首先走到沙发边把电视机调到静音,然后回到餐桌边拉开一把椅子指了指:“坐过来。”

  关宏宇反应略有些迟钝地顺他意思走过去坐下,关宏峰坐在他对面,先咬着牙槽习惯了他身上的烟味和酒味,然后问:“这次是怎么回事。”

  关宏宇摇摇头:“没怎么回事。”

  关宏峰提高音量反问:“没怎么回事?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现在跑过来干什么?”

  关宏宇伏在餐桌上,脸埋进折起的双臂,过了一会侧过头,只露出眼睛,看着关宏峰慢腾腾地说:“来您这静心。”

  关宏峰本来要生气,又忽然提不起脾气。只是焦头烂额地伸手按了按眉心,手肘支着餐桌边沿,低着头对关宏宇说:“现在静了吗。”

  关宏宇吭了声。又沉默一会,欲言又止。

  关宏峰没看他:“说。”

  关宏宇说:“也许这样挺好的。”

  关宏峰问:“哪样?”

  关宏宇说:“最开始的时候和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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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宏峰回到家时早已熄灭的烟头堆满整个烟灰缸,散落的灰白余烬零星地飘落在玻璃茶几上。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天台上过于寒冷的风,和音素酒吧那个杂物间里太干燥的空气。

  关宏宇问他,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关宏峰反问,你还想听什么?

  关宏宇笑了笑,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在架起的双腿上一下一下轻叩,像打发一分一秒流走的时间。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关宏宇的语气异常地平静,语速很慢,“想我现在就把话说绝了给你个痛快的。可我不想,我只想告诉你,我这一生从没后悔有你这个哥哥。就算是我只能用你的身份隐姓埋名,我也不觉得一无所有,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人来这世上的。”

  “只不过我们不该这样,哥,你懂我意思吗。”

  关宏峰遥遥望着他,喉咙干涩。走出那间杂物间时,巷子里曲折的风迎面而来,他耳边尚回荡着关宏宇所说的一生,想着这个“一生都没有后悔”到此的确算是尘埃落定,半生的跌宕在这时已然戏剧至极,余生大抵也不会别的变数。

       这样挺好的。他知道关宏宇说的“不该这样”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挺好。既不算开始也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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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宏峰在风衣口袋里摸到了关宏宇遗落的那只打火机,他将它拿出来看了一眼,指腹不自觉摩挲那只金属盒,直到猛地回过神,重新把它揣回衣袋。他觉得自己并未非常想关宏宇,因为关宏宇在他每一刻的记忆里。

  实在来说,他从未得到过他,但一直拥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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